01.
高二分文理班，我進了文科班，進班第一個認識的就是張曉亮。
他坐在我前面，盯著來來往往的女同學，和同桌一起評頭論足，眼睛冒星星。
我在心里鄙視他，膚淺。
上課的時候，張曉亮永遠在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地特別像一只啄木鳥。老師氣急了，就會扔一只粉筆頭過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坐在他后面，老師稍微一失手，我就成了代罪羔羊。然后我就在全班同學哄堂大笑中，紅著臉狠狠往前面踢一腳。
下課后，張曉亮過來道歉，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說，哎呀替我受苦了，我可怎么報答你。
我狠狠瞪他一眼，不接他的話。我同桌趙艷艷嘿嘿一笑那就用食堂的排骨頂罪吧。
就這樣，我們成了飯友。一起搭伙吃飯的朋友。
趙艷艷總是第一個吃完飯就走了，剩下趙曉亮和我大眼瞪小眼。
他常常嘴巴里塞滿米飯，眼睛瞪著我，仿佛和我有仇。我?guī)缀醪淮罾硭焖侔峭曜詈笠豢陲埦蛽P長而去，把剩下的一堆碗留給張曉亮洗。
02.
張曉亮是體育生，每天都要去操場訓練。訓練完回到教室就往板凳上一坐，幾乎整個身體靠在我的桌子上。然后就聽得“嘩啦啦”一聲，我的書全部被他擠得摔倒了地上。
他每次都要故作負罪狀，一臉諂媚地跟我道歉，然后在我?guī)缀跄苌涑龅蹲拥难酃庵邪褧槐疽槐窘o我擺整齊。
張曉亮知道我喜歡《灌籃高手》里的櫻木花道。他一邊笑我沒眼光，說明明是流川楓帥，卻又一邊買了櫻木花道的掛件給我賠罪。
體育生的張曉亮自然成了班級里的體育委員，學校開運動會，張曉亮大筆一揮，把我和趙艷艷報了上去。趙艷艷扔鉛球和標槍，我跑八百米。
張曉亮說，趙艷艷如此魁梧，有倒拔楊柳的氣勢，往那兒一站就不戰(zhàn)自勝了。氣得趙艷艷無言以對，只好用張曉亮的飯卡在食堂刷了三份糖醋排骨。趙艷艷把排骨嚼得嘎嘣嘎嘣脆，突然就笑起來了。她嘴角流著糖醋排骨的油汁，對我說，你跑八百米不會暈倒吧。
我看著哈哈大笑的趙艷艷，第一次覺得張曉亮說得是對的，她果然有倒拔楊柳的氣勢。
八百米我是跑不了的，我連一百米都難跑。張曉亮在一旁拍著胸脯說，不是還有一個月才比賽嘛，哥們可是專門練長跑的，還教不下來你。
自此每天晚上，張曉亮都拉著我去操場上跑圈。張曉亮說我試卷做得太多了，頭腦缺氧才會跑不動。張曉亮說，得勞逸結(jié)合才能成績更好。
我是怎么就被他說動了呢，可能是因為那句成績會更好，一定是的。
張曉亮個子很高，跑起來自帶一陣風，我跟在后面沉默著低頭小跑想英語單詞，不小心就撞到了張曉亮的后背。他回頭沖我笑，讓我專心。路燈下的張曉亮像鍍了一層溫柔的光，眼睛閃閃發(fā)亮。我別過頭去，看張曉亮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老長的，幾乎把站在旁邊的我覆蓋住。
運動會結(jié)束，我完完整整把八百米跑完，結(jié)結(jié)實實地跑了個倒數(shù)第一。既沒有如趙艷艷所愿暈倒在賽道上，也沒能如張曉亮的愿可以腳底生風，一鳴驚人。
倒是張曉亮，抱了一堆獎牌。
趙艷艷說，那家伙還是可以的。我回，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
03.
高三之后，張曉亮每天有大半天的時間都是在訓練，所以班主任讓他搬到了最后一排坐。
因為作息時間不同，張曉亮從我們的飯友團里退出去了。趙艷艷還直呼可惜了，可惜了，再沒人愿意傻乎乎地被我們宰了。我想了想食堂里糖醋排骨的味道，覺得確實有些失落。
不過張曉亮每到晚自習的休息時間，還是會走過來，問我去不去跑步。我基本不理他，把頭埋在一堆試卷之中。盡管我從來不去，他還是每天都過來問。我對趙艷艷說，他果然頭腦簡單，煩得很。
有一次，鬼使神差地，我轉(zhuǎn)過去頭去，正好對上張曉亮的眼睛。他從最后一排看過來，眼睛彎彎的，笑得有點傻。我突然就心虛了，趕緊回過頭來去。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感慨自己試卷做多出現(xiàn)了幻覺。
高考填志愿，張曉亮幾乎是上躥下跳，不時把頭伸過來看一下，把我惱得恨不能有鐵扇公主的威力把他扇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最終，我和張曉亮都被師范大學錄取。張曉亮文化課成績雖然不好，但是他體育好啊。張曉亮嘚瑟地仰天大笑，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
我說，有那么高興嗎？還不是占了四肢發(fā)達的便宜。
04.
上了大學的張曉亮，頻繁出現(xiàn)在我的周圍。
學校那么大，我們也不在同一個系，我卻經(jīng)常遇到他。他和朋友一起，見到我就大喊一聲“飯友”。
食堂里，我剛找到位置坐下來，他就出現(xiàn)了，嘻嘻笑著，給我端過來一盤糖醋排骨。他說，你嘗嘗，可比高中食堂里的`師傅燒得好。他室友在一旁揶揄，咱們張曉亮可是望穿秋水了。
操場上，我和朋友剛想散散步，就遇到抱著籃球走過來的張曉亮。張曉亮從我旁邊跑過去，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一把拉住我的馬尾，我氣得直跺腳，罵他幼稚。
甚至在我上課的教室，我一出門，就會看到張曉亮。他走過來，說發(fā)現(xiàn)一家特好吃的碳烤魚，想叫我過去一起大快朵頤。
時間久了，我室友都說張曉亮在追我。我義正言辭，不可能，我倆就是糖醋排骨的飯友交情。
再說了，他實在是頭腦簡單。我又補了一句。
05.
不知道是不是這話傳到了張曉亮的耳朵里，張曉亮很長一段時間銷聲匿跡。我失落之余，說服自己這樣倒落個清凈。
室友果然也不拿張曉亮開我的玩笑了。
再遇到張曉亮，總覺得他特別扎眼。他身邊總跟著不同的女孩子，高的矮的，都挺秀氣可人。他會跟身邊的女孩子介紹，我高中的飯友，一個大吃貨。
我都無力和他吵架，抱著懷里的書走得頭也不回。以前的張曉亮挺默默無聞的啊，怎么突然就耀眼起來了呢，以前可沒見有那么多女生圍繞著他轉(zhuǎn)。
我頭一次認真地思考除了學習以外的東西，這個叫做張曉亮的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男生。翻來覆去一夜無眠，我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個狀態(tài)：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趙艷艷在下面秒回：思春了？
我回了個敲打的表情，趙艷艷回，你就是后知后覺地不開竅，笨死。
06.
張曉亮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tài)，時不時橫空出現(xiàn)，領著我去發(fā)掘好吃的食物。我很好奇，他周圍那些秀氣可愛的女生怎么突然間就不見了，終于沒忍住還是問了。
他站在碳烤魚的店門前，手里還拿著一杯我最愛喝的紅豆沙，笑得特別狡黠，他說，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羞紅了臉，負氣道，哼，頭腦簡單。
張曉亮回，我是頭腦簡單，簡單到這么多年只喜歡你一個人，我唯一做過的一件復雜的事情，就是絞盡腦汁讓你開了竅。
我搶過他手里的紅豆沙，看著他的眼睛，直接拉過他的手，十指相扣。
烤魚店里，劉若英溫暖地唱“天地都安靜，唯一不變的是你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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