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痛點生活隨筆

2021-06-11 隨筆

　　生活的痛點往往很容易留在一個人的記憶里，因為它不僅觸及人的靈魂，而且觸及人敏感的神經，它使人成熟，更使人深刻，正是這樣，它雖然給人以酸辛，給人以痛苦，但人們往往稱其為人生的財富和寶藏。

　　上小學時，家鄉遭了年饉。母親頓頓給做的吃燴飼料瓜，飼料瓜，那本是給牲口吃的食物，人吃起來自然是不適的。燴飼料瓜：先在鐵鍋盛半桶水，然后放三、五顆切成塊狀的洋芋，將一個大飼料瓜切成碎條一并煮之，快熟時，將半碗高粱面糊糊倒進鍋里，燴在一起，半鍋飯，見不上一點油星，就這樣的飯食，一吃就是幾個月，我一見做那飯，就哭。當哭無濟于事時，那次，我自己拿著小枕頭，小被子想出走，我睡到露天地，我甚至永遠不想回那個家。我嘗到饑餓之痛。

　　在外村上中學時，一位同學總愛好端端打人，幾乎沒有他不打的同學。那次，他突然給我左臉一耳光，右臉一耳光，那耳光分明擊出了響聲，擊到我的內心，我的臉頓時就紅了，但我未敢反抗，因為我知道一旦反抗，兩個、四個、八個甚至更多的耳光很快就會疊加而來。這件事情我同樣到今天依然不很明白他為什么打我，我看見他打完我后竟然帶著一絲微笑。后來，我猜測：打人需要理由嘛，其實是不需要的。他想打你了，他打了你他舒服，他打了你他有收獲感，這就像強國打弱國，理由往往是靠不住的，一個道理。

　　小時候，家里窮的從來不買零食，但偏僻鄉村的我不知怎么回事情和大孩子學的愛說臟話。一次，村里有人給孩子買回了糕點，在案板上切開分的吃，我站在旁邊看。人家對我說：你平時罵過他們，所以這次就不能給你吃了，我聽到這話，就想哭，因為我太愛太想吃那東西，但是，我沒有吃成。不過，這回雖然真疼到心上，但也好，從此以后，再也不敢輕易罵人，因為我知道罵人的代價。

　　青年時期，對異性萌生過傾慕之情，在事不遂愿的時候，知道那味道不甜，別的事情可以給人傾訴，這種事情公告開來就未必合適，但心尖尖疼，心口口痛不是一下，一會就消失的。有時，事情過去了很長時間，偶然想起，感覺心頭有一股冷颼颼的.風穿了過來。

　　大學期間，兩次考研敗北，接著畢業分配讓我回到原籍，人生的理想從山上嘩啦啦滾落山溝，讓我急忙喘不過氣來，本來就夠自卑，夠沒有面子，可偏有一好事者女生在時隔二十年后依然沒有忘記我當年敗走麥城的往事，大膽揣測我肯定混的不如人，她在毫不知道我的情況下在餐桌上竟然妄測我之窘境，斷言我之潦倒，生害怕我給我們那個大學的班集體丟人抹黑。我知情后，笑留在了臉上，痛撩過了心頭。

　　二十年多前，那時的陜北還窮，我幾乎拼盡全力不顧親戚親屬的反對從故鄉掙脫出來，獨自聯系到稅務部門。喜悅還未來得及掛在臉上，我就再一次被分配到邊遠的山鄉稅務所，且不說立業，就是成家都成了問題，人生的痛再一次從心中泛起，我看不清出路，我感覺那樣的生活如果再延續數年，我的精神都會萎縮，我看不出人生的希望，好在一年半后，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后來被我稱之為“原點”的地方。

　　后來，在我前行的路上，發生了一些事情。有的讓我的耳朵瞬間發紅很長時間，一道撞擊心靈的深印留了下來；有的讓我認識到了人性的無限復雜性和可能性，我親自體驗后我說不出話來；有的讓我急忙看不到前行的方向，讓我不知道走路究竟該用什么樣的姿勢什么樣的步頻什么樣的氣息。這些事情疊加起來留給我心靈的犁痕自然不淺。這些事情在發生之時，確實出乎意料，我斷定這是觸及靈魂的事情。我掌握不了這些事情的航向，但這些事情順著這樣而不是那樣的方向發展，肯定與我有關，多的是與我的慧根有關。是的，這些事情與我有關，這些事情在賜予我深刻感受的同時更讓我刻骨銘心，忘記或者刪除都是不可能的，就像一株樹木和其根部土地的關系，不管樹木衰老枯死，不管還掛著一片綠葉，都與根部有關。經歷這些事情如同經歷失戀，滋味只能自己獨自靜靜品嘗，就像面對自己受傷的身體，自己躺在床上，自己用心靈體驗，用時間陪伴，你即便再疼痛，你也許只有面對親人時你才能用呻吟、用語言表達，而一旦自己家門打開后，你自己首先關上了自己的心門，你害怕引來別人的笑話和對你的低看。那一絲絲穿過心靈的疼痛讓自己清醒：人生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啊！

　　早些年，我和一位朋友相遇準備握手。這位朋友剛剛有了好運，這好運的形狀是：他上廁所時，大概會有一個排的人主動愿意陪同他，攙扶他。當然，如果能代替的話，也不排除有人愿意主動代替的。我已經做好了和他握手的準備，當然完全是禮節性的握手。當我看他走到我面前時，我微抬起自己的右臂時，我突然發現對方壓根兒沒有和我握手的意思，我尷尬極了。我不知道我半伸出的右臂是繼續伸出還是當即縮回放下，周圍還有熟人在看著。這一刻，真不知道，確實不知道。對方的目光告訴我，我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他懶得和我握手，他喜歡握的不是我這樣的手。他用眼睛看了看我，我分明注意到：一秒、二秒、三秒。這一刻，我從這三秒里讀出了很多：你算什么，你憑什么和我握手；其實，我就不想和你握手，因為你不配和我握手；我現在不想和你握手，不想就是讓你知道我和你多么不同；現在讓你明白，讓你從心里明白：你和我的差距有多么大；握手，你想握就握嗎？有那么容易嗎；你與我有益嗎？如果沒有，我希望你退出我的視線，從視線里很快消失……終于他伸出了兩根指頭，然后滿臉嚴肅地象征性地點了點我的手指。那次握手在那三秒之后結束了，但這細節卻讓我精準捕捉住了。

　　這些痛點猶如我身上的穴位，從腳底部一直到腦門心，廣布開來，廣布到人生的道路上。我一直迷惑不解：為什么人生經歷的那些喜事在心中很難清晰地刻下來，而這些痛點你不記憶它們卻一個個再清晰不過地頑強地存活下來，為什么啊，為什么，人的記憶究竟有什么密碼在作怪，我真不得而知。

　　痛點猶如人身上的疤痕，你想清除未必容易，即便清除了，但表皮下面的東西依然在。我想起了幼時家鄉貧窮，無錢就醫，有個牙疼病，長輩便用艾葉在嘴四周用火灸，那很是疼痛，疼痛過后，傷疤就留下了，這傷疤盡管后來越來越小，但仔細辨認，輪廓依然可見。我想人生的痛點與此類似。因為他給人心靈留下了傷疤，你想忘就能忘掉嗎，除非你沒有了心，除非你換了心。如果這樣，生命還能長久嗎？

　　人生本是由一個個痛點和一個個樂點組成的。沒有痛，樂顯示不出其分量，沒有樂，人生就沒有希望。痛，并快樂著，也許是對痛的樂觀的包容的一種詮釋。

　　我們不希望人生的痛點在我們身上出現，但不是我們自己力量所能左右的痛點出現了，我們應該有正確的痛點意識。猶如人之出生的那一刻，就必然有日后離世的那一刻一樣，這樣我們才不至于深陷痛之深淵而不能自拔。

　　人，活在世上，痛了，不必絕望，樂了，不必忘形。我們所能做到的就是最大限度減少人生的痛點，增加人生的樂點。其實，回望曾經的一個個痛點，有的自然而然，有的忽略不計，有的痛感很輕，有的非常劇烈，有的實屬正常，有的變態而為，有的則是生活饋贈給自己的別樣禮物。人，光有樂點，走起路來，高興得容易跳起來，反而未必穩當，適度的痛點，讓人走路平穩許多，讓人身上有了鐵質鈣質更加堅強，讓我們對世界、對人性的認識會深刻正確許多。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有太陽在，生命中的痛，回望時，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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