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做了母親那刻起，我最喜歡做的事是看兒子睡覺，靜靜地看著他，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的，看著他讓我覺得，我擁有了整個世界，這種感覺是沒做母親的人難以體會到的。
有時候我也在想，自己還是嬰兒的時候，一定也是在母親的目光里熟睡，那些懵懂的童年就是在母親的目光里長大，可也沒有一次被這種目光看醒。漸漸長大后，才發覺這種目光時時伴在身旁，而我卻不懂得珍惜。
在少女的青春期，正是有心事的時候。每天夜里都是母親最晚一個收拾好家務才睡覺，為家人暖好被窩，時不時來給我掖掖被子，就悄悄地離開，我很自私地享受著這份愛。一次我在屋里睡午覺，還沒有熟睡，就聽到母親躡手躡腳走了進來，在床邊放慢了腳步，屏住了呼吸，我莫名地覺得有些緊張，十分不自在，等了一會，我還是聽不到一點聲響，便睜開眼，我看見母親站在床邊，默默地注視著我，那么的專注，那么的深情。
“媽，怎么了？”我問。
“嗨，進屋拿個東西，沒找到。”她似乎有些慌亂，然后走開了。
后來，這種情形又重復了好幾次，我開始反感母親的'這種行為，甚至有些討厭。就在她再一次看我的時候，我發了火：“你老這么看著我，還讓我怎么睡覺？”說著，生氣地摔了枕頭。
母親像犯了錯的孩子，一句話也沒有說，給我撿起枕頭，拍掉上面的土，放在床邊便默默地走開了。后來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行為，覺得不應該。但沒過多久，這件事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后，我再沒發現母親走進我的房間，或許她來看過我，只是我沒有發覺罷了。直到有一天我離開母親，離開家鄉，我開始懷念母親凝望我時的那種目光。后來有了兒子，才終于懂得母親為何要看我。從我離開故土的那刻起，就再也沒有人這么專注深情地看過我。我懂得這種目光是河水對魚兒的目光，是天空對白云的目光。這種目光只有母親會有，也只有母親才能給予她的兒女。
我有時想，如果能夠再次擁有母親的那種目光，我該怎么做，是用笑的甜美來撫慰她的疲憊和勞累，還是用淚的晶瑩來詮釋自己的呼應和感懷，抑或，始終保持著單純、安靜的睡態，去成全她欣賞孩子和享受這份氣息的心情？
有些錯誤，生活再不會給你改正的機會。我知道，站在他鄉的余暉下，這種假設對我只是一種向往，一種期盼，一種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愿望。因為從理想到現實可能只有一步，從現在回到以前卻無路可走，恰如我們從生到死是一條單行道，沒有回頭的路可走，哪怕一秒鐘的時光倒流也不會有。我惟一能做的只是把這份感情寫出來，寫下一個女兒對母親深深的思念，對母親深深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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