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的雨，傍晚時分停了，太陽從厚厚的云層中探出來，把最后一絲光芒灑向了濕漉漉的大地，宛如一位母親出門前投向孩子的那不舍的一瞥，慈愛，深情。密密實實鋪滿天空的云也像變戲法似的變換著，稀薄著，萎縮著，漸漸顯現出天空原有的那一片湛藍。待到太陽落山時，天已經藍得可愛，云彩也剩下了幾縷細細長長的棉絮，染上淡淡的橙黃。沒有一絲兒風，空氣經過雨水的沖刷，干凈，新鮮，清爽，似乎還帶著花兒的芬芳，使人不由得猛吸幾口。
我早早地吃完晚飯，邁出家門，走進這清新的空氣與夏日難得的涼爽中。走過一條小巷，上了一條東西向的馬路，沿著馬路向東一百多米便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順勢右拐向南走去。這是一條熱鬧的街道，車輛來回穿梭，商店鱗次櫛比，喇叭里放著時下流行的樂曲，叫賣聲不絕于耳。天還亮得很，商店廣告牌的燈已經亮起來了，宣告著暮色即將降臨。路兩旁長著高大的梧桐樹，經過人工的修剪，枝并不繁，葉倒是很茂，挨挨擠擠布滿枝頭。
我在樹下走著，忽然聽到了鳥的叫聲，不是一兩只鳥叫，而是很響的一片。起先我疑惑，怎么會有鳥叫？可我分明能聽到，即使在人聲嘈雜的街道上，我仍能清晰地聽到，聲音就在我的頭頂。我抬起頭，啊，我看到的是怎樣的'景象啊！數不清的小鳥從北方飛來，有的往梧桐樹里鉆，有的圍著梧桐樹轉，也有的繼續低低地向南飛，熱鬧極了。鳥兒不大，形似麻雀，看不清顏色，只看見黑色的剪影。我不由得橫跨馬路，站在路東邊的人行道上，眺望鳥兒飛來的方向。此時藍天上的云彩極為絢麗，紅艷艷的，宛如片片彩虹。鳥兒就從太陽落山的西北方向飛來，一群接著一群，每一群都有十幾二十只，它們快速地扇動著小小的翅膀，過了十字路口就降低高度，飛入梧桐樹中。藍天，紅云，無數鳥兒黑黑的靈動的剪影，蔚為壯觀。我從沒有看見過這么多的鳥，從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驚訝極了，雙眸追隨者這些小精靈，靜靜地凝望，可我的眼睛壓根不夠用，想看清楚這只，卻被那只遮住了，再想看那只，又有幾只一起闖進我的眼簾，只看得我眼花繚亂。
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鳥，人們還在匆匆趕路，大聲吆喝，愉快交談，一派繁忙景象。下面是忙碌的人，上面是忙碌的鳥，互不干涉，相映成趣。只有我這一閑人，駐足欣賞著這有趣的畫面。
忽然我發現了一個奇異的景象，十字路口北邊的路兩旁種的也是梧桐樹，而那些小鳥似乎沒有在那邊停留，雖然時時有飛得低的鳥兒在枝葉間穿過。當人行道綠燈亮起時，我穿過了馬路，果然這里聽不到一點鳥鳴，只見鳥兒飛，不見鳥兒落。好有紀律的部隊，好有靈性的生靈。
再返回路南時，天空已經變成深藍，云彩上的紅暈也被暗灰色取代，遠方飛來的鳥的身影也漸漸稀疏，每棵梧桐樹的四周都有不少鳥兒在飛，似乎要尋找一個更舒適的枝干停歇。嘰嘰喳喳聲響成一片，那是它們在親切的交流。我看到有一只鳥在幾棵樹旁邊轉了一圈后又往西北飛去，飛行方向與所有的鳥兒相反，是的，這是我見到的唯一逆向飛行的小鳥，我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它。它飛快地扇動翅膀，直向著太陽落山的地方飛，身影越來越小，就在快要從我的視線消失的時候，它又掉頭飛了回來，與兩只小鳥一起。也許是尋找它的家人，也許是招呼落后的伙伴，也許它是一個管理者，在催促后面的鳥兒加快速度呢！
在鳥兒清脆的鳴聲里，我向南漫步，想起了巴金《鳥的天堂》。“到處都是鳥聲，到處都是鳥影。”眼前不正是這樣的情景嗎？巴金筆下的鳥種類繁多“大的，小的，花的，黑的，”這里的鳥只有一個品種，一般大小，一樣黑色的身影，一樣清脆的叫聲。這些鳥“有的站在樹枝上叫，有的飛起來，有的在撲翅膀。”忽然我聽不到鳥聲了，回頭看看，也就走了不到一百米。是這里沒有鳥了？還是鳥兒沉睡了？我調轉方向往回走，沒走幾步就又聽到鳥聲了。看來鳥兒的停息是有范圍的，就在這不到一百米的梧桐樹上，可真有意思！
天色昏暗了，路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亮起，此時空中已經沒有一只鳥，樹的周圍也鮮見鳥的身影。鳥的叫聲小了很多，看來大部分鳥已經休息，只有極少數的鳥在互道晚安。我借助路燈尋找，一根枝條上停著兩只小鳥，灰白色的肚子，精致的嘴巴，可惜看不出嘴巴的顏色，眼睛雖然小，但能感受到眼睛閃現的光芒。顯然不是麻雀，但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鳥兒似乎發現了我，同時展開翅膀飛了起來，晃了一下又不知鉆到什么地方去了。路對面路燈旁梧桐樹的一個枝條輕微晃動著，我斷定那上面一定停著鳥，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只鳥在悠閑地蕩著秋千。在下一個路燈下停住腳步，抬頭仔細搜尋，透過密密的樹葉的縫隙，我看到了一只鳥的半個身子，一動也不動，已經完全與樹融為了一體。
再后來就不再聽到鳥聲，不再看見鳥影了，好像無數的往日一樣，匆匆的行人有誰想到這里每一棵梧桐樹上都棲息著無數的鳥呢？我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前后不過十幾分鐘。我不知道這群鳥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們將飛往何方，但我能肯定這里是它們遷徙的臨時落腳點，明天一早它們又將啟航。成百上千的鳥兒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棲息的所有工作，我不得不佩服鳥兒紀律的嚴明。蒼茫大地上，值得我們人類敬畏的又何止是鳥呢？
小鳥，謝謝你們選擇這里的行道樹作為休息之所，祝你們好夢！
晚安，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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