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突然打來電話，接通后半天沒有言語，意乎尋常的靜寞，一絲隱隱的不安讓我心跳有些加速。母親很少給我打電話，尤其在我上班的時候，一年來這還是頭一次。每天上班前，總是習慣先繞道回趟老家，過午下了班再回去落一下腳，家里有什么事，父母有什么要囑咐的，早已當面說了。除非突遇什么重大的、或棘手的事，他們不能決斷，才不得不打給我。到底是什么事竟讓他們如此猶豫？
半晌，母親低沉、沙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語調遲疑、帶著一絲隱隱的，然而我卻能清晰可感的顫抖，很費事的樣子。原來她早晨起床感到手臂麻木，起初以為晚上睡覺姿勢不對，致使血脈流通不暢，也就沒當回事，所以早上回家也就沒跟我說。現在情況有些加重，牽連著右手五個指尖都有些發麻，衛生所醫生建議她到城里大醫院做個CT確認一下。那個意思再明白不了了——她這個年紀不排除血栓一類的嫌疑。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聽母親費力地說完，嘗試著引導她回憶除臆想之外的其他一切可能性，寬慰她先把緊張的情緒平復下來。我不相信母親會得這個病，更不愿面對辛苦操勞一輩子的母親到老來還要遭受那份罪。母親怎會得那種病？醫生純屬瞎說！惴惴不安中心里陡生一股莫名的氣憤。
跟領導請好假，把班托付給同事代為照看，就急匆匆趕回老家。看不出母親有多少異樣，我暗暗地松了口氣。受這事的影響，母親的`情緒比較低落，沒有早上見面時那么高興。
醫院里排隊掛號的人很多，聲音嘈雜，讓等待的人不免心煩意躁。母親不愿坐下歇息，執意要跟在我身邊。偶有危重患者從咿呀作響的救護車上抬下來，快速推進急救病房，引得眾人齊回頭觀望。看著從醫護專用電梯推出來的重癥患者，原本擁擠不堪的人群立刻自動閃出一條通道，目送著他們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母親緊緊貼在我的身后，滿眼流溢著驚慌的目光，像個無助的孩子。我心一痛，伸出手臂攬住母親瘦弱的肩頭，我從未想到，母親的身體竟是那么單薄。在我的懷抱里，母親的身子輕微瑟瑟地顫抖。她仰頭看了看我，嘴角艱難地擠出一個讓我心酸的微笑。我不由得加了些勁，讓母親更緊地靠在我身上。
可能是看出母親心里的驚慌，醫生在建議做CT之余，還充滿善意地耐心安慰了她幾句，母親的臉上終于露出難得的自然的笑容。我對這個充滿善意的老醫生連說了好幾聲謝謝。真得，現在能讓母親感到寬慰的人我都應好好感謝他們。
片子拿出來交到醫生手里的瞬間，母親還是非常緊張，手里緊緊攥著布兜，神情凝重地注視著醫生到底怎么說。
“從片子上看不出什么來，一切正常。就像剛才我跟你說的，人畢竟上了年紀，身體偶有不適也算正常，不用擔心。”
這句話不亞于連陰天突然迸射出一束強烈的陽光，籠罩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我們都長吁了一口氣，母親笑逐顏開。我情不自禁地擁住母親，感覺她的身子又在微微地顫抖。開了些藥，醫生又祥細叮囑了幾條注意事項，親自把我們送到門口，母親一連迭聲地向醫生告謝。
由于是跨院治療，這次診治所花費的四百元錢新農合不能給予報銷，放下包袱的母親又開始埋怨自己不該小題大作，白白又浪費了那么多錢。
我深知母親的心思，不是迫不得已，她絕不會麻煩別人，更不想讓兒女為她操心勞神。然而，花點兒錢算什么，只要母親心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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