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女詩原文及賞析

2022-08-01 古籍

　　原文

　　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皙。

　　小字為紈素，口齒自清歷。

　　鬢發(fā)覆廣額，雙耳似連璧。

　　明朝弄梳臺，黛眉類掃跡。

　　濃朱衍丹唇，黃吻爛漫赤。

　　嬌語若連瑣，忿速乃明集。

　　握筆利彤管，篆刻未期益。

　　執(zhí)書愛綈素，誦習(xí)矜所獲。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畫。

　　輕妝喜樓邊，臨鏡忘紡績。

　　舉觶擬京兆，立的成復(fù)易。

　　玩弄眉頰間，劇兼機(jī)杼役。

　　從容好趙舞，延袖象飛翮。

　　上下弦柱際，文史輒卷襞。

　　顧眄屏風(fēng)書，如見已指摘。

　　丹青日塵暗，明義為隱賾。

　　馳騖翔園林，果下皆生摘。

　　紅葩綴紫蒂，萍實(shí)驟柢擲。

　　貪華風(fēng)雨中，眒忽數(shù)百適。

　　務(wù)躡霜雪戲，重綦常累積。

　　并心注肴饌，端坐理盤鬲。

　　翰墨戢閑案，相與數(shù)離逖。

　　動為壚鉦屈，屐履任之適。

　　止為荼荈據(jù)，吹噓對鼎立。

　　脂膩漫白袖，煙熏染阿錫。

　　衣被皆重地，難與沉水碧。

　　任其孺子意，羞受長者責(zé)。

　　瞥聞當(dāng)與杖，掩淚俱向壁。

　　譯文

　　我家有嬌女，小媛和大芳。

　　小媛叫紈素，笑臉很陽光。

　　皮膚很白凈，口齒更伶俐。

　　頭發(fā)遮寬額，兩耳似白玉。

　　早到梳妝臺，畫眉像掃地。

　　口紅染雙唇，滿嘴淋漓赤。

　　說話嬌滴滴，如同連珠炮。

　　愛耍小性子，一急腳發(fā)跳。

　　執(zhí)筆愛紅管，寫字莫指望。

　　玩書愛白絹，讀書非所愿。

　　略識幾個字，氣焰沖霄漢。

　　她姐字惠芳，面目美如畫。

　　喜穿輕淡裝，樓邊常溜達(dá)。

　　照鏡就著迷，總是忘織布。

　　舉筆學(xué)張敞，點(diǎn)朱老反復(fù)。

　　涂抹眉嘴間，更比織布累。

　　從容跳趙舞，展袖飛鳥翅。

　　奏樂調(diào)弦時，書籍靠邊去。

　　粗看屏風(fēng)畫，不懂敢批評。

　　畫為灰塵蝕，真義已難明。

　　追逐園林里，亂摘未熟果。

　　紅花連紫蒂，萍實(shí)拋擲多。

　　貪花風(fēng)雨中，跑去看不停。

　　為踩霜雪耍，鞋帶捆數(shù)重。

　　吃飯常沒勁，零食長精神。

　　筆墨收起了，很久不動用。

　　一聽撥浪鼓，拖鞋往外沖。

　　為使湯快滾，對鍋把火吹。

　　白袖被油污，衣服染成黑。

　　衣被都很厚，臟了真難洗。

　　長期被嬌慣，心氣比天高。

　　聽說要挨打，對墻淚滔滔。

　　注釋

　　1.嬌女：據(jù)《左棻墓志》記載，詩所詠當(dāng)為一物。驟：頻繁。抵?jǐn)S：投擲。這兩句是說她們在萍實(shí)未成熟的時候，就連托摘下來，互相投擲玩耍。

　　37.華：即花，六朝以前無花字。貪華：喜愛花。

　　38.眒（shěn）忽：左思《蜀都賦》：“鷹犬倏眒。”眒忽當(dāng)即倏眒之意，疾速也。左思可能用的是當(dāng)時的俗語。適：往。這兩句是說她們因?yàn)橄矏蹐@中的花，風(fēng)雨中也跑去看幾百次。

　　39.躡：踏。

　　40.重：復(fù)。綦（qí）：鞋帶。這兩句是說她們一定要到外面去踏雪游戲，為了防止鞋子脫落，便把鞋上橫七豎八地系了許多絳帶。

　　41.并心：疑和惼心或褊心同義。《莊子·山木》：“方舟而濟(jì)于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又《詩經(jīng)·魏風(fēng)·葛屨》：“維是褊心，是以為刺。”意思都是狹窄的心腸。肴撰：熟食的魚肉叫肴，酒、牲、脯醢總名叫饌。

　　42.槅：同核，是古人燕饗時放在籩里的桃梅之類的果品。這兩句是說她們心腸狹窄地注視著肴饌，端坐在那里貪婪地吃盤中的果品。

　　43.戢（jí）：收藏。閑：一作函，即書函（盒）。案：即書案（桌）。

　　44.離逖：丟掉。這兩句是說她們把筆墨放在匣子里、案頭上，相互之間一丟開就是很多天不動用。

　　45.動：輒。鉦（zhèng）：《周禮·考工記》：“鳧氏為鐘鼓，上謂之鉦。”注：“鐘腰之上，居鐘體之正處曰鉦。”那末壚鉦，當(dāng)也指壚腰之正處。屈：挫。

　　46.屣（xǐ）履：拖著鞋。《后漢書·崔骃傳》：“憲屣履迎門。”李賢注：“屣履，謂納履曳之而行，言忽遽也。”這兩句是說她們性急，鞋還未穿好，拖著就往外跑，不留神腳往往被壚鉦碰破。

　　47.“止為”句：丁福保根據(jù)《太平御覽》改為“心為荼荈劇”。按《太平御覽》作“茶荈”，可能即“荼菽”之別寫。荼：苦菜。菽：豆類。這兩種東西大概是古人所煮食的飲料。

　　48.劇：急速。鼎：三足兩耳烹飪之器。鑠（钅歷lì）：即鬲，空足的鼎，也是烹飪器。這兩句是說她們心中為煎湯不熟而著急，因此對著鼎不停地吹。

　　49.阿錫：宋刻本《玉臺新詠》作“阿緆”，錫與緆古字通。司馬相如《子虛賦》：“被阿緆”。李善注引張揖曰：“阿，細(xì)繒也；緆，細(xì)布也。”這里指惠芳、紈素所穿的衣服料子。這句和上句是說因?yàn)樗齻兂Ｔ趬涝畹紫麓祷穑仔浔挥忘c(diǎn)污了，阿緆被煙熏黑了。

　　50.衣被：衣服和被子。重地：質(zhì)地很厚。

　　52.水碧：可能是“碧水”的倒文。這兩句是說她們很淘氣，為防止衣被破裂，所以用質(zhì)地很厚的布做的，因此難于浸水洗濯。

　　53.孺子：兒童的通稱。

　　53.長者：年長者。這兩句是說因?yàn)閷λ齻兊暮⒆悠夥湃螒T了，大人稍加督責(zé)，她們就引以為恥辱。

　　54.瞥：見。當(dāng)與杖：應(yīng)當(dāng)挨打。

　　55.向壁：對著墻壁。向，面對。這兩句說她倆聽見大人要打她們，便對著墻壁抹起眼淚來了。以上是紈索、惠芳合寫。

　　賞析

　　《嬌女詩》是中國最早吟詠少女情態(tài)詩之一。左思以詩人的敏銳和慈父的憐愛，選取了兩個女兒尋常的生活細(xì)節(jié)，寫出了兩個女兒幼年逗人喜愛的嬌憨，同時也寫出了兩個女兒令人哭笑不得的天真頑劣，展露了幼女無邪無忌的純真天性。

　　此詩采用了分總式的表現(xiàn)結(jié)構(gòu)方式，開頭簡潔利落點(diǎn)出“嬌女”主題。接著用了十四句描寫小女兒紈素，中間十六句描寫大女兒惠芳，詩人恰如其分的展現(xiàn)了兩個不同年齡的幼女形象，小女兒嬌憨笨拙，稚氣橫生；大女兒矜持愛美，稚氣未脫。后半部分合縱寫了她們共有的童年頑劣樂趣，同時展現(xiàn)了她們活潑可愛的天性，字里行間閃爍著一個慈父忍俊不禁的愛意和家庭生活特有的情趣。

　　“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皙”左思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左芳，小字“惠芳”，小女兒叫左媛，小字“紈素”兩個女兒長的白皙靚麗。“小字為紈素，口齒自清歷”，詩人很得意自己孩子說話的伶俐。“鬢發(fā)覆廣額，雙耳似連璧”，額頭很寬，鬢發(fā)下垂蓋住前額，雙耳白潤，就像一雙相連的美玉。詩人以父親的慈愛，從不同角度品味女兒的可愛。“明朝弄梳臺，黛眉類掃跡”，天一亮就跑到梳妝臺前玩弄化妝品，抓起眉筆亂畫，把眉毛畫的很不像樣，就像掃把掃過一樣。“濃朱衍丹唇，黃吻爛漫赤”，這兩句寫紈素笨拙地模仿大人化妝，顯示出幼童愛美的嬌憨。這一段清晰可見活靈活現(xiàn)的刻畫，使讀者如臨其境，如見其人，一個躍然紙上寬額白嫩的小女孩，一大早照著鏡子如猴子學(xué)人一般亂涂亂抹的笨拙憨態(tài)，叫人頓生忍俊不禁的欣然愛意。“嬌語若連鎖，忿速乃明忄畫”。這又是一幅生動的童趣速寫，從中可以看出孩子的無忌任性。“握筆利彤管，篆刻未期益”，這里陳述的是小孩子沒有目的隨意愛好。“執(zhí)書愛綈素，誦習(xí)矜所獲”，這里描寫了小孩子毫不掩飾的自信嬌態(tài)。以上寫妹妹紈素，下文是寫姐姐惠芳：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畫”姐姐惠芳長的眉目如畫光彩亮麗。“輕妝喜樓邊，臨鏡忘紡績”，姐姐比妹妹會美且化妝淡雅，不像妹妹把個臉畫的亂七八糟。但是姐姐和妹妹一樣愛化妝，常常坐在窗口入神地為自己化妝，對著鏡子經(jīng)常忘了紡花織布的份內(nèi)事情。“舉觶擬京兆，立的成復(fù)易”。漢朝的張敞做過京兆尹，他曾經(jīng)為妻子畫過眉，所以說“舉觶擬京兆”，“立的”是在額頭點(diǎn)上一種圖案，如梅花，月牙或者一個圓點(diǎn)。因?yàn)樾『⒆踊瘖y技術(shù)不成熟，點(diǎn)的位置老是不當(dāng)，所以點(diǎn)了嫌不好，擦掉了重新點(diǎn)，這樣描來描去就有了重復(fù)的影子了。詩人這里要表達(dá)的意思是雖說姐姐比妹妹的會打扮，但是化妝起來總歸不如大人，盡管姿勢擺的像京兆尹張敞畫眉的樣子，可畫的結(jié)果還是不夠完美以至留有擦不干凈的重復(fù)影跡。“玩弄眉頰間，劇兼機(jī)杼役”，在眉間臉上來來回回地描摹，動作比織布穿梭還要辛苦幾倍。“從容好趙舞，延袖象飛翮，”因?yàn)榇呵飼r趙國的女樂以能歌善舞聞名，所以古人以趙舞指代歌舞。“延”伸長的意思，“延袖”就是把長長的袖子甩開，晉代人衣袖寬松，甩開袖子有些類似唱戲的水袖。這兩句是說惠芳跳起舞來無拘無束自然大方，甩開袖子的翩翩姿勢就像鳥兒展翅一樣。“上下弦柱間，文史輒卷襞”，她隨著弦樂的節(jié)奏上下舞動，常常忘記了正在誦讀的文史類書，所以把書卷折起來丟在一面不管了。小孩子天性貪玩，好表現(xiàn)自己，喜歡歌舞，不愿專注于枯燥的文史學(xué)習(xí)。“顧眄屏風(fēng)畫，如見已指摘”，有時候回頭瞟一眼屏風(fēng)上的畫，還沒有看清楚，就指指點(diǎn)點(diǎn)評論起來。沒有看清楚的原因，其一是小孩子不懂得仔細(xì)觀察，其二是因?yàn)椤暗で嗳諌m暗，明義為隱賾”丹青：指屏風(fēng)上的畫。小孩子不知道欣賞屏風(fēng)畫面的本來意旨，看到畫面陳舊模糊就隨意指責(zé)。以上刻畫的是姐姐惠芳。下文是姐妹倆共同的喜好與頑劣。

　　“馳騖翔園林，果下皆生摘。紅葩綴紫蒂，萍實(shí)騶抵?jǐn)S”，她們常常飛奔在園子里，把沒有成熟的果子生摘下來，把正開的鮮花連紫色的花托一起掐下來玩。“萍實(shí)”是一種很大很貴重的果實(shí)。相傳楚王渡江看到江里，有一個斗大的紅色園東西飄來，隨從把這東西撈上來，沒有人能夠認(rèn)識。于是楚王派人去問孔子。孔子說：“這個東西叫萍實(shí)，可以剖開吃。并說萍實(shí)是一種吉祥物，只有功業(yè)大的人才能得到。”于是楚王就把萍實(shí)吃了。小孩子不知道萍實(shí)的珍貴，拿著它拋來拋去當(dāng)皮球玩。“貪花風(fēng)雨中，倏眒數(shù)百適”，小女孩喜歡花，不管刮風(fēng)下雨都要到園子里去看。就是說小孩子喜歡跑到園子里玩花，刮風(fēng)下雨都無所顧忌，大人們不愿意讓她們出去，但是卻看不住她們，轉(zhuǎn)眼的功夫她們就往園子里跑好幾趟。“務(wù)躡霜雪戲，重綦常累積”，她們覺得雪天新鮮，偏愛在雪地里玩耍，大人們怕她們冷，可是攔不住她們。“綦”在這里指代腳印，她們跑來跑去，雪地里踏下了重重疊疊的腳印。“并心注肴饌，端坐理盤槅”。小女孩關(guān)注做飯做菜的事情，她們鄭重其事的擺弄盤子，卻不愿意寫字，“翰墨戢函案，相與數(shù)離逖。”她們把筆墨收起來裝在匣子里，放在書桌上，常常是一前一后地相跟著離開書桌老遠(yuǎn)。只要外邊有敲鑼打缶的聲音，她們就什么也不顧地往外跑，甚至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好，拖拉就跑出去了。“止為荼菽據(jù)，吹噓對鼎鬲”。飯食對她們有吸引力，看著鍋里煮飯，她們會消停下來，對著火吹，希望食物快點(diǎn)熟。“脂膩漫白袖，煙熏染阿緆”，“阿”是細(xì)繒，“緆”細(xì)布，“阿緆”這里指細(xì)的絲織品或細(xì)布做成的衣服。她們喜歡撥弄吃的，使得袖子上沾滿油膩，衣服被煙霧熏黑。所以“衣被皆重地，難與沉水碧”，就是說衣服的底色被油煙污染的看不出原來的底色，“碧”指水清亮，這里是干凈的意思，她們的衣服臟的放在水里很難洗的干凈清亮了。

　　“任其孺子意，羞受長者責(zé)”，小孩子任性，羞于接受大人的責(zé)備。“瞥聞當(dāng)與杖，掩淚具向壁”，感覺大人要打，就用手捂著眼淚躲到墻的一邊去了。

　　這首詩用了不少當(dāng)時的口語白話，所以有些字句難以給它恰當(dāng)?shù)慕忉尅５_實(shí)是一首很有特色的好詩。倆少女稚氣拙樸的情態(tài)和形態(tài)，寫的真切生動，展現(xiàn)了自然本真的生命意趣，蘊(yùn)含著人之初生的純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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