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七夕病中
呂渭老〔宋代〕
半夜燈殘鼠上檠。上窗風(fēng)動竹，月微明。夢魂偏記水西亭。瑯玕碧，花影弄蜻蜓。
千里暮云平，南樓催上燭，晚來晴。酒闌人散斗西傾。天如水，團扇撲流螢。
譯文
半夜殘燭燈光微弱，一只老鼠慢慢爬過燈架。月色微明，院內(nèi)風(fēng)吹竹動的剪影，模糊的映照到窗紙之上。思緒突然飄回到那年的七夕聚會上。水西亭邊，當(dāng)時時值傍晚，夕陽返照，亭邊翠竹森森，幾只蜻蜓在花影中嬉戲翻飛。迷茫的夜色中，一望千里，薄云正在天地相接處延伸、涂抹。天色已經(jīng)暗淡下來，主人立即催促僮仆迅速點上燈燭，覺得今夜天公作美可觀星。酣飲美酒，一直到了斗星傾斜的深夜，然后才陸續(xù)告辭而去。澄碧的天空猶如一池清水，女子皆手執(zhí)綾羅小扇撲打螢火蟲。
注釋
檠：燈架。南樓：水西亭的南樓。酒闌：謂酒筵將盡。流螢：指飛行不定的螢火蟲。
賞析
該詞是詞人寫自己正在病中，恰逢是年七月初七，當(dāng)夜心潮起伏，久不成寐；然后，忽于夢中到了水西亭舊地，恍如又與友人聚首，歡度七夕。
上片首句“半夜燈殘鼠上檠”，表明詞人尚展轉(zhuǎn)未眠，不僅眼見燈光因油枯而漸漸微弱，還看到一只老鼠悄悄地爬上燈架舔吸盞中余剩的青油。該句用以動顯靜之筆，既烘托出了夏夜之靜謐，更透露了不眠人內(nèi)心的無聊。他復(fù)將雙目轉(zhuǎn)向床前窗欞一瞥，只見“上窗風(fēng)動竹，月微明”。意即七月的上弦月，光輝熹微，將院壩風(fēng)吹竹動的剪影，恰巧映照到窗紙之上，搖搖晃晃，模模糊糊，景色十分別致。從中又暗示出詞人心緒亦由浮躁不安而開始轉(zhuǎn)為平和寧靜。于是，他很快地不知不覺入夢了，以下便全寫夢境，他入夢之前所遇到的是一個令人不愉快的七夕之夜，入夢之后卻換成了一番歡樂景象。“夢魂偏到水西亭”，“水西亭”是何處所，大概是詞人某年七夕與其友人歡聚之地；“夢魂偏到”那里，不過是由于夢前思念其事所致。詞人的夢魂來到“水西亭”，時值傍晚，夕陽返照，“瑯玕碧，花影弄蜻蜓”。這實際上是他記憶中的亭邊景色。“瑯玕”，竹子，杜甫《鄭駙馬宅宴洞中》有句曰：“主家陰洞細(xì)煙霧，留客夏簟青瑯玕”。兩句的意思是：亭邊翠竹森森，幾只蜻蜓在花影中嬉戲翻飛。夢中出現(xiàn)如此優(yōu)美景色，無疑是由于“上窗風(fēng)動竹”實景所誘出的，一實一虛，相互輝映，境界格外幽靜清爽。
下片繼續(xù)夢中幻覺。“千里暮云平”，這句緊接上面的近景描寫，一下推了開去，閃出了當(dāng)日即將入夜時目所能及的遠(yuǎn)方景象。在迷茫的夜色中，一望千里，無比開闊，那一縷縷暗灰色的薄云正在天地相接處延伸、涂抹。“南樓催上燭，晚來晴”，“南樓”，指水西亭的南樓；“催上燭”，因為天色已經(jīng)暗淡下來，主人立即催促僮仆迅速點上燈燭，以迎候嘉賓光臨；“晚來晴”，表明賓主相見時都稱許今夜天公作美，便于仰觀牛女“銀河迢迢暗度”的情景。“酒闌人散斗西傾”，這一句正面寫當(dāng)年七夕，詞人和他的'酒侶詩朋，在南樓酣飲，一直到了斗星傾斜的深夜，然后才陸續(xù)告辭而去。這一七字句，言約而意豐，敘寫集中而形象。當(dāng)酒侶詩朋走完之后，他仰望天空，“天如水”，即澄碧的天空猶如一池清水。他雅興未已，走出亭外，觀看那些等著向織女星乞巧的小姑娘正揮舞“團扇撲流螢”，歇拍兩句為杜牧“天階夜色涼如水”、“輕羅小扇撲流螢”（《七夕》和王建“團扇，團扇，美人病來遮面”《調(diào)笑》）等句的融會化用，且妙合無痕。也才將七夕女子乞巧的傳統(tǒng)風(fēng)習(xí)從側(cè)面作了點染。
該詞抒寫的是情緒的小波動及生活小事，然而卻寫得音調(diào)鏗鏘，婉約深幽，意味雋永；特別又是借夢幻以表現(xiàn)對往事的回憶，格外顯得朦朧縹緲，確有誘人的藝術(shù)魅力。
呂渭老
呂渭老（生卒年不詳），一作呂濱老，字圣求，嘉興（今屬浙江）人。宣和、靖康年間在朝做過小官，有詩名。南渡后情況不詳。趙師岌序其詞云：“宣和末，有呂圣求者，以詩名，諷詠中率寓愛君憂國意。”“圣求居嘉興，名濱老，嘗位周行，歸老于家。”今存《圣求詞》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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