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吾之公
---公孫尚
春光三月，乍暖還寒。閑時翻整舊物于家中，忽見兒時相。相中眾親立，盡展歡顏。吾立于最前，左右倚護而坐者，外公外婆也。見此景，不禁憶回當時，默然慨嘆。昔年最憐吾之二老，今卻欲孝難為。憶去年之夏，悲傷暗生，憂思難去。外公仙逝九月有余，今觀舊物仍心緒難平，遂撰文暢憂抒懷以祭之。
吾之外公者，王族之俊才，名自文，于己卯兔年（公元1939）來，于甲午馬年（公元2014）歸去，尊享天壽七十六載。膝下三兒兩女，龍鳳和鳴。平日教子甚厲，嚴父之典，謹言慎行，言傳身教，若子女之行不符君子正道，其必憤之，氣急而笞。子女皆懼，每每誤錯，均尋其母而庇之。今觀其子女皆為仁人之上，受人尊而其同，此為其功。
公雖嚴苛于子，然甚睦于鄉鄰，樂善好施。逢莊戶紅白之事，皆請其持。鄰家未能決斷之事，無分大小，亦請其擇。公皆欣然而助，完善細詳，平正無偏，竭力為親，德品多受人盛贊。于遇討與身殘者，向無歧，并散金銀慰之，人譽大德之為。除此，公亦備多藝之才，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其以書法、洞簫最擅，刀工細刻稱絕。其刻“金陵十二釵”、“西游人物”、“嫦娥奔月”之作可謂妙筆，巧奪天工，刀行甚細之處可比青絲，以至觀者無不贊嘆驚呼，拍手稱絕。逢新春時節，眾鄰必推其為會首，鼓樂而歡至上元。上元之趣在于觀燈，然鄉之所觀，多出于吾公之手，有燈名曰“跑馬”，燭之所燃，燈旋轉，異圖奇像便躍然人眼，豈非奇呼？如此才技恐無人能及。而公絕無自恃，所書所畫亦多散于鄉鄰以贈之而取眾樂。故和善高德之名婦孺皆知，滿城皆曉，聲名遠播，聞名遐邇。
公早年理電營生，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靠散碎月銀供得全家衣食，后風塵仆仆數十載，退而自營小店，于苑中遍植花草，亦喜魚蟲鳥雀，此境，仿遇仙蹤。晚雖無大富之財，但心正安然，生必清悠。
然事有難測，丙子鼠年（公元1996），吾之外婆忽病于榻，不得行，終日以藥治之。吾公臨床悉心照服。昔日不喜廚炊之事，今亦掌之。時過數載，長慢而精。面面家事，皆吾公一人處之。公雖百惜竭盡，照服妥貼，然吾之外婆命壽天定，終壬午馬年（公元2002）安慈仙逝。婆之歸時，面潤如初，善目笑顏。眾親皆言：人辭安然，已無所憾。此為其心向善，誠心向佛之故，更為子之外公悉心之故！
外婆之辭，甚傷于吾公，終日不歡，茶飯難食，親勸無以為用。越數年，有媒妁者上門言之，公婉拒。子女請其入市而養，公亦拒之。眾人不解，公對子女曰：爾母逝于此，此即為家，再言爾來為工甚忙，父寧自活于鄉間，亦不愿擾于兒女，爾且允吾眷守舊屋三間，清靜安享。
如此，諸親尊吾公之意，留其于故。年逢時節、生辰，親中大小必隔千里而歸，以慶歡愉。每此時，公最樂也。
時至去年之夏，五月初三，公之七十六大壽，眾親再聚而賀之。吾因繁事纏身而未能舊歸。未可想，此竟為吾終生之憾。壽過月，吾接吾母之電，言吾公摔，恐不測，望兒速歸。接此信，值夜半子時，吾實難安穩，遂決驅車八百里夜回吾鄉。車行于路，猶如離弦之箭，恨不能轉眼即到。吾行而同求，心思祈念，吾公天佑，吾公天佑，只摔無妨，只摔無妨。星夜兼程歸鄉，天微蒙，未進近而先聞哀聲，見親鄰匆而悼之。見此景，腦中嗡然，如五雷轟頂，淚水滿眶。速棄車奔至靈前，見其棺，撫其像，吾心裂碎，千刀斷腸，悲傷難抑。胸中萬般言竟無以為語，往昔之歷，影影在前。兩日電于吾安，今卻天人兩隔，實難受矣。
吾公歸后，吾多時難忘，久來莫提。時過九月有余，終可言及此事。雖時痛不及，但哀思依舊。思來吾欲孝繼，卻人不待我。此生之憾，無以為補。今含淚成文，悼之吾公。念吾公安于天，普于世。若有來生，吾仍為吾公之孫，于田間鄉野之院，再續天倫。
時乙未羊年二月二十九日尚東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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