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了，學生泥石流般沖向學校的大門。橫在校門前的那條寬敞的街道，很快就變成了窄小的水渠。車水馬龍，學生的歡笑聲和各種的車鳴聲，如山洪挾著巨石發出震天的聲響。
然而，有一個老人，卻象戲水的魚，逆流而上。他——衣著襤褸，蓬頭垢面，在人流中，慢慢地匍匐爬行：一雙蒼老而干燥的、灰黑色的手，緊貼著潮濕的臟污的路面，長長地伸向朝他沖來的人群。他不斷地發出哀婉的乞討聲，他的聲音是那么的強烈，刺破了我的咽喉！他的聲音又是那么的微弱，如土墻洞中的胡蜂，發出的嗡嗡的聲音……
人流太洶涌，容不得別人停下腳步；前擁后擠，前呼后嚷，聲浪快要沖跨街道兩邊的高樓大廈。然而，那個匍匐乞討的老人，卻一點也不懼怕急促的腳步，以及黑色的滾動的車輪，除了貧窮！
人流正更瘋狂地涌向更大更寬敞的街道口，那里，有數不清的父母親和數不清的轎車，在等待著自己的孩子；那里，也有數不清的三輪車和出租車停靠著，等待著打車回家的孩子們；還有那數不清的攤點旁，飄散著美食的濃香，誘惑著孩子們的永不滿足的胃口。
那個匍匐乞討的老人一分錢也沒有乞討到，但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只見他繼續緩緩地匍匐著爬行著，將他的被長長的亂發蓋著的臉皮，緊緊地貼著污濁的路面。他那連續不斷的乞討聲，仿佛是從鋼筋混凝土的縫隙中，擠出來的，尖細刺耳，心兒打顫！
我兩腿開始發抖地靠近了他，可他的頭始終緊貼著地面，從不抬頭！他是多么的平靜和坦然，又是多么的虔誠，虔誠得象信徒們，跪拜在神龕前的樣子。
這個匍匐乞討的老人，一分錢還沒有乞討到。一只破舊的搪瓷缸里，什么也沒有，除了他的乞討聲！
人群如水流般涌到他的身旁，剛涌到他的身旁就一分為二了，但又很快地合二為一了。
我兩腿開始發抖地靠近他，可他的頭始終緊貼著地面。我的腳差點撞翻了他那空空如洗的搪瓷缸，我驚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似乎沒有任何的反應！可我準備掏出錢來，卻很快地被擠走了。我在人流中身不由已地向前滾動著。我渾身開始燥熱，我呼吸開始困難。然而，老人的頭卻始終緊貼著地面，從不抬頭。他是多么的平靜和坦然，又是多么的虔誠和堅韌！他像一塊深插在急流中的堅固的石墩，任憑急速的水流沖刷，也沒有絲毫的退卻！
已經涌到了街路口的孩子們，已經在歡快地，和父母親擁抱著。他們在父母的懷抱中，仿佛是一個個美麗的鵝卵石，在閃爍著晶瑩的光澤。
人群終于漸漸地散去。學校門口的大道上，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但那個乞討的老人，卻還匍匐在，大道的中間。然而，他那虔誠的乞討聲，卻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我仿佛看到——
有人彎下了腰，投下了一枚響亮的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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